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碧螺春的四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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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临阁

  寒雨初歇,天空冷得寂静。水蓝色的幕子,偶尔飞过几只寒冬未眠的留鸟,一个振翅,划过天际,又一声鸣叫,就化作了逝去的黑流星。

  校园的大道上,落了厚厚一层的梧桐叶,整棵梧桐都变得清瘦了,成了秃子,少了衣裳。

  情侣倒是多了起来,爱意浓浓,寒意就褪减了。脚步声里响起梧桐叶脉碎裂的低,恍如这你侬我侬的爱情欢笑。

  图书馆里那个幽静的角落,又是她,乌黑及肩的长发用一丝带不经意地束着。双眉轻似紫燕,细长的睫下一双秋水眸如烟似雾。两片薄红如枫叶,叶上一层浅浅的紫膏。一身白衣亮如雪。

  冬天是她的季节,她叫冷暮雪,大二中文系的高材生,很优秀的一个女孩子。

  《婉约词》装订得古香古,散发着历史的味道;一杯碧螺,好些碧叶片在杯底堆成了海藻,整杯水就成了海洋,绿色的海洋。

  她喜欢看茶叶纷飞在水里轻快地圆舞,然后沉淀,褪尽了舞裙,一时间宛如秋天里夭折的绿叶。

  她记得这样一句话,“一杯碧螺就是一个四季”水辞柯说的,她清楚地记得。

  远山

  水辞柯,一个很诗意的名字。人如其名,很帅气、很有气质的一个男孩,水般的微笑,给人柔柔的感觉。

  他在高三时是她的同桌,喜欢打篮球,有一身很美的曲线,投得一手漂亮的三分球。他是众多妹妹的偶像,应该说,她也是其中之一。

  他不太爱学习,唯独语文,对文字的驾驭连现在的她都自叹不如。

  那时他们在一起很开心,她的世界仿佛永远是落英缤纷的季节。

  辞柯的手掌成了暮雪的画板,画板上是她浪漫美丽的梦和木棉般燃烧着的绚丽爱情。

  她说她喜欢大海,尤其是夜间的大海。夜蓝的天幕破出一轮冰月亮,众多的星点,海则是深深的蓝色,透着恐怖般的神秘。灯塔是海的眼睛,比月亮还亮,比星星更璀璨。

  好多捕鱼的小船闪着灯火,飘浮在静静的海面,是天空的倒影,更是海的微笑,动态的微笑,大海于是整夜通明。

  “就像你的微笑!”她看着他的眼睛,笑着说。

  他牵动了嘴角,漏下一缕春风,“将来有一天,我陪你去看海,吹海风,建沙堡,捕海鱼。”这算是他的承诺吗?

  “不稀罕。”她当时表现的不屑一顾,连她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是那般的真。她知道,这或许是她演得最好的一次,今后一直未曾,一直。

  可她心里却早已喜泛滥,她要他的承诺,即使不能兑现,她也已足。

  他陪她看了七遍《河东狮吼》,每次她都流泪,借他的肩膀。可他一直都纳闷,一直不明白她哭的原因。

  她心中其实一直都在构思着一个河东狮吼般的见面:你叫什么名字?父姓水,名取意“梦辞南柯”水梦南?不是,是水辞柯。小姐你呢?我,父赐冷,名取意“寒暮飞雪”哦,冷寒飞,是吧?嗯,是冷暮雪才对!

  多么戏剧的见面,只可惜他不是陈季常,她也不是柳月蛾,更没有皇上赐婚,他也从没叫过她“老婆”可她早已经在心里认定他这个“老公”心中永远的老公。

  如果哪一天他能对她说:从现在开始,我会关心你,爱护你,信任你,不打你、骂你;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帮助你;你开心的时候陪你开心,不开心的时候逗你开心;在梦里也会遇见你;在我心中,你永远是最好的。

  如果…那只不过是如果。可哪怕是其中一句,也足以让她陶醉一生。

  可是,没有,他从来没有。

  暮雪生日那天,辞柯说要请她吃最好的小吃,并有一份惊喜给她。

  她依稀记得那天,她特地为他做了一个美丽的卷发,眉毛描成了青黛,用了最时尚的冰蓝色膏。全身都弥漫了一股淡淡的兰花香。

  那是她最妖冶的片断,连她都觉得镜中的那个自己就像个妖,美丽得能惑人犯罪的妖,美得让人颤的水妖。

  一身淡紫吊带裙,缀了春天的芬芳。头发上的水果发夹跳着晶亮的舞蹈。

  她的生命燃烧着,她清楚地明白,自己在燃烧着,连清风吹起的裙摆都带着浓烈的生命气息。

  那天的风特别的轻佻,动着她的心,她的眼如雪般地融化了。

  他依旧那一身休闲,白衬衫,蓝黑半褪牛仔。忽然觉得他的微笑就一直连着她那颗跳动不息的心。没有时间痕迹,那一刻仿佛暂停。

  暮雪记得那个地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——“梦蝶轩”

  “庄生晓梦蝴蝶,望帝心托杜鹃。”难道一切注定是梦境。只是到现在为止,还是个快乐的梦,我没有眼泪。

  要了几个点心,记得清名字的只有“冷芙蓉”“秋水棠”“秦桑碧”“情花雪”每碟都做得很精致。

  尤其是“情花雪”酥五层,每层都抹有油和绿色果子酱,用面粉和上好鸵鸟蛋做成。吃在嘴里,滑而不腻,只是慢慢品味,会尝出丝淡淡的苦的味道。

  辞柯说是由于里面放了些许杏仁,要仔细尝才会发现带了点苦味,故取名“情花雪”

  说完,他从身后出一个画轴。打开一看,原来是一幅雪景图。好大好大的雪,僧舍,歌楼,晚江,渔翁,蓑笠,很诗意的画。右上角题了一首诗《暮雪》,是他用笔写的,刚劲有力的字体。她嗅出了幸福的味道,是的,他亲手写的。

  “飘僧舍茶烟,密洒歌楼酒力微。江上晚来堪画处,渔翁披得一蓑归。”后来,她才知道,这是唐朝诗人郑谷的《咏雪诗》,只不过被他改了名。

  谁知道呢!那一刻是她生命里最灿烂的瞬间,尽管他只说了一句“愿快乐永远伴随着你的脚步,做你的发夹和丝带。”

  但足够了,她感到疯狂的足。

  暮雪的家乡有一种特产——粯子。用冷水先将其搅和,使其溶入水里,并在米粥即将煮沸之际,倒入锅里,并要不停地用筷子搅拌,不然会生出好多的泡沫,直到粯子全部溶解,而这时粥就好了,是那种暗红,很能引起人的食。夏天的冷粥还能解暑。

  她忽然觉得这粯子就像这爱情。刚开始不能太急,中间过程也要细心走好每一步,到最后才会结出桃花般绚丽的爱情花朵。

  只是那时自己不懂,一开始就用热情包裹着那个跳动不息的灵魂,而后更是不顾一切地燃烧着所能燃烧的一切。

  高考让大家忙得不过气来。她也是,为了不辜负父母与老师的期望,她必须努力。

  一直都没有告诉那该死的水辞柯,她是那样地爱他。她怕说出来,一切都将变成叹息,一串串的叹息。

  她开始向着目标前进。水辞柯,照样玩着他最爱的篮球。

  那一年,她考进了南方一所优秀的大学,而他落榜了,留在了家乡。

  走之前,他送给她一首诗《横一支离别的愁笛》:横一支离别的愁笛/穿过月昏天黑的云幕/惊醒一树秋天的寒鸦/奏一首别离的乐诗/眼望心湖雨过后残荷的泪滴/一颗颗圆圆地滚落/融入湖水,出成圈的涟漪/是谁撑一支长长的竹篙/驾一叶扁舟/进我记忆的芦丛/惊起一滩沉睡的鸥鹭/飘洒漫天的芦絮/是谁效仿黛玉葬花的凄美/剪碎一地的秋叶/舒一下轻柔的云袖/埋下了一天空的愁绪/飞落一树的温馨/你依然撑一把诗意的小伞/款款走进我记忆长长的雨巷/卧看飞雪漫天起舞素裹着大地/花丛中你与蝴蝶一起翩迁/数着天空飘下的秋叶打着旋儿/溪水中一深一浅地摸着田螺/可一切终究变成回忆/如今我只能为你横一支离别的愁笛/奏一首别离的乐诗。好长,看完的那一刻,她泪如雨下。

  在这之前,他也写过一首诗给她,后来才知道是莎翁的。“我这样指责那早开的紫罗兰:温柔的小偷,你从哪儿偷来这缕馨香,莫不是取自我暮雪的芳息?你柔脸颊的一抹红晕必是用我暮雪的娇血染成。我斥责百合花窃取你的玉手,茉莉花盗走你的秀发,玫瑰惊惶颤抖地站在刺上,一朵羞得通红,一朵羞得惨白,另一朵不红不白,每样都偷得一些;赃物上还飘散着你的气息,但你的偷窃之罪怒了虫,噬咬之下,了断了它的盎然盛开。我注意过许多花,却未曾有一朵不从你身上窃偷香。”

  那一刻,她依旧表现出不可抑制的足。她以为他已经用“我暮雪”来承认了她。

  但此时,她确实泪如雨下,诗的最底下署名“暮雪永远的哥哥”

  他原来只当她是妹妹,她一直以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的只不过是一个做妹妹应有的待遇。她不过是一朵单恋的木棉爱上了那只飞累了歇脚的蝴蝶。

  他希望她在大学找一个男孩,但一定要比他好。

  她看着他,她不怪他,一直以来自己都在看水中倒影。她知道,他的心中确实未曾有过她,即使有,也只是一抹而过,不复存在曾经的痕迹,更别提那双记忆永远的筷子。

  莎翁那首诗中“爱人”处被填上了“暮雪”或许这首诗对她来讲,只不过是赞美,而不含一丝的爱恋。

  或许…她没有问水辞柯,她觉得此时已没有必要,是的,完全没有必要。

  她痛苦,他不要她,他没想过要她。

  他要了两杯碧螺。突然她觉得这碧绿的叶子就像是离人泪那般惹人怜。

  他说,“一杯碧螺就是一个四季”

  她不明白。

  忽然记起但丁《神曲》里说:空间的伟大,导向时间的伟大。

  她忽然明白。

  然后觉得好累,仿佛经过一场开天大战,自己在胜利到达的一瞬间力了。可自己,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,又怎能幸福地入睡!

  她答应了他,宛若那次他送给她那幅《暮雪图》那般地笑意缤纷。

  她叫他“辞柯哥哥”可分明嚼出了好远好陌生的味道。

  后来她成了“梦蝶轩”的常客,她永远只要“情花雪”与“碧螺

  窗外的残红一片一片飘落,被踩成了泥,终于回归了土地。那似乎本是原点。

  近荷

  暮雪最近研究元曲时,看到了这样一首曲《天净沙•秋》。“庭前落尽梧桐,水边开彻芙蓉。解与诗人意同。辞柯霜叶,飞来就我题红。”

  “辞柯”是“离开枝干”的意思,带着萧瑟、悲哀与无奈。恍如那时的她,一片华美的叶子,离开了强壮的枝干,永远美丽不再。心头是霜痕一样的疼痛。

  如今,随着时间的逝去,她已经不再多愁善感,霜痕也早随着时间的无情烈火消失殆尽了。

  阿桑的《一直很安静》让她明白,原来一直给他的爱都是那么安静,静得不想让他知道。

  作为哥哥的他现在成了家乡一个杂志社的副编辑,也有了女朋友,活泼型的,落落大方。可暮雪一直觉得她没有自己漂亮。

  她在心中忠心祝福他们。那份爱虽已逝去,可她坚信那是自己化蝶前的一次蜕皮。只是没有人知道。

  她已经有了他,或者确切地说,他要她。艺术系的一个男生,花飞扬。

  怎么认识的她已经忘记了,只是记得第一次,他介绍自己时说:“鄙人姓花,草化花。名取意‘轻舞飞扬’,不要误会,不是花轻扬,花舞飞,花轻舞,而是花飞扬。”

  她忽然间觉得这世界好滑稽,仿佛这一幕是天生注定,是早设计好的片断,只是自己知道台词,却不知道台词的主人是谁。

  花飞扬,她觉得像是一个女孩的名字。

  的确,他五官端正,又帅又阳光,尤其是眼睫,好长好长,半遮住那双多情眸子。

  可她那时霜痕犹在,她不理他。

  事实上,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家伙,比起水辞柯来,又要厉害得多。

  他告诉她,北宋宋迪画有八幅山水,人称《潇湘八景》,其中就有一幅《江天暮雪》。那一刻,仿佛找到了三生石上的魄,他欣喜若狂。

  他固执地认为她就是宋迪送给他的画魂。

  他作了一幅画,就命名为《江天暮雪图》,很美的雪,白得像她曾经的心情。字更美,她不懂,可她觉得美,就像那一瞬间她爱上水辞柯那样,她看到了美。

  这字确实比水辞柯的要好很多,确实!

  他写过诗给她,记得最清楚的是这首《爱的力量》:当你忧伤地看着我,双眼噙着泪水/说,你若是一只蝴蝶/只为一朵花轮回/哪怕破茧那一瞬间/就注定,双翅纹上爱的伤痕/你无怨无悔,只等花谢了,心灭了/来年再绽放时/花枝上垂着一个蛹,蝴蝶的蛹/我也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你/若是那样,我愿做一只飞蛾/永远向一盏灯扑去/就算在看到幸福的时候/早已,化成焦黑的躯体/我亦无怨无悔,只是要告诉你,让你知道/灯中有我失落的眼泪/灯焰每跳动一下,你就应该看见/焰心闪烁着一滴泪,微笑的泪。

  她确实感到自己的激动,多么希望这是水辞柯写的。

  她想起了那杯碧螺,便回绝了他。

  不久前她写了首咏雪的自由诗,用到了“扬花冢”这个词,她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,原来什么都还在原地扎着,没有改变,至少她的心情还在下着雾。

  她不想做那个葬花的林妹妹,她要的是幸福,不是泪水。

  最近构思一篇爱情小说《水火凤凰草》,两凤凰的羽掉落地面,化成了两棵凤凰草,一棵水性,一棵火。可他们彼此相爱,想永远在一起,哪怕水火俱散。

  可即使是爱情又怎样,如此悲惨的结局,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不舍。

  爱情就是付出,花飞扬在付出,她知道,她要给他机会吗?

  花飞扬知道她喜欢喝碧螺,就常带她去一家叫做“幻尘居”的茶室。

  第一次看到这“幻尘居”三个字,她忽然有种很朦胧的感觉。

  又是一个“幻”字,难道人生真是梦一场吗?

  她竟然发现这儿的点心竟同样有着很诗意的名字。

  她喝着碧螺的时候,不经意地说:“一杯碧螺就是一个四季。”

  他看着她,吐出了这样一句话,“一个四季并不等于一杯碧螺。”

  是啊,四季里有花,夏虫,秋叶,冬雪。如此美好的事物,又岂是一杯碧螺可以代替!

  “幻尘居”没有“情花雪”但却有一样点心“水苏”味道和“情花雪”一样好,只是少了那点铭刻记忆的苦味。

  她记得在《倾城之恋》里,有个女人叫白苏,她的男人在城倾之后说了这样一句话:“我们那时太忙着谈恋爱了,哪里有工夫恋爱。”

  她觉得应该给花飞扬这么一个机会,同时也给自己一个机会。

  刘若英的《成全》里说,“我为你付出了青春这么多年,只为了一句不后悔的成全,成全了你的今天与明天,成全了我的碧海蓝天。”

  真的,成全了别人,也成全了自己。

  启明

  那杯碧螺已冷,她轻轻地茗了一口,依旧那般的清香,只是淡了。

  嘴离开杯子后,留下了一抹淡紫印。

  《婉约词》里全是尽伤情之句,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,毕竟有人如此地爱着她。

  手机响起了阿桑的《一直很安静》,来了短信。花飞扬的,“暮雪,见不到你,白天犹如黑夜,漆黑一片;梦里看到你,黑夜好似白昼,光明无限。冒昧地问一句,可否答应做我的北斗和启明,照我千万个天千万个夜?”

  她终于没有犹豫,手指飞扬中屏幕上现出一句话“你确认你有工夫恋爱,而不是敷衍般地忙着谈恋爱?那么,如果你确定,嗯,我也确定,我准备接受你的爱!”

  当手机显示“对方已收到”时,她觉得全身都轻松了。

  爱情不累人,累是自己累自己。

  她知道,这次她会幸福!

  她没告诉他那个关于海的梦,可他知道,他会带她去,做一切浪漫的事。也许夜间的海远没有她心中的来得美丽;也许更加漂亮,更蓝,更亮,更静。

  谁知道呢!不过有个爱着自己的人陪着,什么地方都是梦里的海!

  有人陪着,爱自己的人,懂自己的人,爱护自己的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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